—不知所云
—不负责任
—完
1
这是伍世豪来到香港的第二天。 流落街头尚未解决温饱问题。
也是在这天,他遇见了一个小女孩。
大概十岁不到的年纪,瘦的可怜,只剩下一双带着恐惧的眼睛,蹲在阴暗的地下室里。能透光的铁栅栏门将她与外界隔绝。
伍世豪是碰巧路过那里的,阳光和他,一起从外面的世界向小女孩照来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阿花。”
2
跟着伍世豪也吃不饱饭。
但是阿花很开心,白天伍世豪和兄弟们出去找工做,运气好的时候晚上回来时会给她带点饼干什么的。
“小心不要噎到。”
伍世豪看着她吃的满脸是渣,伸出大拇指帮她抹去。
阳光从磨砂玻璃里透进来,总让视线有些模糊。 为什么每次伍世豪的出现,都能带来阳光呢?
阿花傻傻的看着他。
晚上,伍世豪是被饿醒的,或者是被没有进食的胃吵醒的。 一碗几乎不见米粒的粥怎么填的饱二十来岁的小伙子。
他想翻个身继续睡去时,上铺突然探下了半个脑袋和一只小手。
他接过阿花手里的半块饼干,一时间说不出一句话。
3
母亲死的早,阿花的父亲五毒俱全,鲜有归家。 偶尔回家,也只会对阿花拳打脚踢,要来钱去还债。
没有钱时,就把她锁进那个黑暗的大铁门里,等心情好时再放她出来。
伍世豪第一次见到阿花的父亲时,是在那间拥挤的合租屋里。
本就摇摇欲坠的门锁被一脚踹开。 “长本事了,躲到这里来以为我找不到你吗?”
满身酒气的男人冲进来,摇摇晃晃拎着手里的酒瓶,指向阿花。
阿花满眼是恐惧,她的身体死死贴住墙壁,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,却死咬着下唇不发出一点声音。
男人步步朝他逼近,嘴里带着令人恶心的脏话。
最终,这一切是结束在酒瓶破碎的声音中的。
那个男人和敲碎在他额角的的酒瓶一起,躺在门口狭窄的走道里,翻滚,哀嚎。
“没事了。”
伍世豪关上了门。
4
阿花从不拦着伍世豪打架,只是在他偶尔鼻青脸肿回来时,用蘸了热水的毛巾,帮他擦去脸上的灰尘和血迹。
不过这次有点不同,这次出去打架,直到第二天早上阿花都没有见到伍世豪回来。
后来哑七领着她和阿平去医院时,她才看到,伍世豪里三层外三层的被绷带裹着,躺在床上一动不动。
“你别哭,我不疼。”
受伤期间,阿花对他寸步不离,喝水吃饭换衣服,全权负责,以至于婀娜多姿的女护士几乎近不得身。
伍世豪好笑的看着她。
男人是迟钝的,女孩是敏感的。 阿花很早就察觉到了,模糊于钦佩与倾慕之间的情感。
她悄悄看向伍世豪,正对上那双笑得温柔的眼睛。
5
响亮的踹门声,打断了阿花与包租婆摘菜。 她躲在包租婆的后面,冲进来的人,在家中肆意打砸。
“小贱人,你爸欠我们的钱你什么时候还?”
她紧紧的抱住包租婆不敢抬头,她好希望豪哥能突然出现。
接着她听到了开门声,和包租婆如释重负声音,伍世豪将大烂财按到墙上,撕了欠条。
“我欠你九千。”
她抱住伍世豪的腰,将头靠到他的胸口,眼泪蹭了他一身。
只听到一句,“没事了。”
她知道,伍世豪为了那九千块钱被打了,还进了黑社会。
即使这样,每天晚上回家时,伍世豪还是会笑着跟她讲一天发生的事。 早上出门时,也会嘱托包租婆给她做好早餐。
有的时候她很想学会绝世武功,挡在伍世豪前面,就像他一次又一次保护自己一样。
6
这一次伍世豪回家时不同以往了。 进门时没有和她打招呼,甚至没有和任何人说任何话。
他躺在那张单人沙发里,呆呆的望着前方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。
小威告诉她,豪哥的老婆和孩子都死了,说着,小威的声音开始颤抖。
在他断断续续哽咽的叙述中,阿花差不多知道了豪哥的妻子是一个很好的女人。
两人青梅竹马,两小无猜,大家都说他们是神仙眷侣,大嫂对兄弟们都很好,兄弟们吃了好多年她做的饭……
阿花抬头看向伍世豪,不是所有女人,都能让一个男人失了魂。
7
他要去救雷洛,这是亡妻之后,阿花第一次看到伍世豪除了上厕所,第一次离开他的鳄鱼皮沙发。
他从沙发下掏出一把手枪,装上了子弹。
“我走了,要是回不来…我的钱全在抽屉里。” 这是临走时伍世豪对她说的话。
他抽了两下嘴角,也没扯出一个笑容。
果然如阿花所料,再次见到伍世豪时,又是在医院里。
她踮着脚,从门上的玻璃窗朝里看去,伍世豪的右腿被悬在空中。
门突然打开,开门的是一个算得上英俊的男人,同样被包扎的惨不忍睹。
他们对视不超过两秒,那个男人就快步离开。
阿花抚摸着伍世豪裹着厚厚石膏的右腿,伍世豪突然对她说,“阿花,帮我一个忙好不好?”
但是伍世豪并没有看着她,他的眼神空洞的盯着面前的墙壁。
阿花点了点头。
等伍世豪用没有波澜的语气讲完他周密的计划后,阿花没有太强烈的被利用的感觉,反而因自己尚有价值而开心。
她伸手摸了摸伍世豪额角杂乱的头发。 这不正是她想要的嘛。
今日何日兮,得与王子同舟。
8
怎么说呢,豪哥的变化很大。 这是阿花再一次面对面见到伍世豪的第一想法。
雷洛热情的向大家介绍着她,这让阿花有点于心不忍。
“我不叫玫瑰,我叫阿花。”她在心里默默重复着。
豪哥的脸色不好看,并没有她想象中再次相遇时的激动。 她也没有像自己偷偷排练过很多遍的那样,冲过去,抱住豪哥的腰,把头靠在他胸口,跟他说,“我好想你。”
她按照雷洛吩咐的那样,摆出自然又抚媚的姿势,看向伍世豪,谈吐大方得体,“豪哥。”
伍世豪笑了,就像第一次见到她时,隔着铁栅栏对她笑那样。
可惜天黑了,窗外没有阳光了。
她静静的看着伍世豪起身撑着拐杖离开的背影。 跟每一次雷洛跟她描述时的一模一样。
9
花仔荣总感觉自己的魅力足以玫瑰对自己死心塌地。
以至于脑袋被砍下的时候还露着毫无防备的笑容。
看到装在盒子里的人头时,伍世豪表情毫无波澜,他抬头看了一眼阿花,又垂下眼去。
每每与阿花对视,他总觉得自己毁了一个孩子,那个从上铺给他递饼干的小女孩的样子还历历在目。
如今竟然能把一个人的脖子砍的平整光滑。
他感觉太阳穴有点疼,鼻梁也有点酸酸的。但这种感觉消失的很快,因他被按倒了桌子上,枪口正对着脑袋。
伍世豪把脸贴在桌子上,他没有什么好担心的。
录音机的声音适宜的响起。
10
雷洛说的每一句话阿花都同意。 但是她还是举起枪对准了雷洛的脑袋。
一个人在泰国的时候,她常想,爱,是将一个人拉上岸呢,还是陪着他走向深渊呢。
她几乎没有犹豫,就选择了后者。
“她叫阿花。”伍世豪用得意的口吻说出这句话时,阿花真的已经很满足了。
雷洛临走时的眼神,阿花无法忘记。
伍世豪目送他离开,然后轻声说,“阿花,我头痛。” 似乎是在喃喃自语。
阿花走到他边上,却发现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可以很自然地伸手抱他的年纪了。
她拿了药,递给伍世豪。
有时候她也会感觉自己卑微到了尘埃里,却妄想着开出花来。
11
第一颗子弹穿透阿花身体的时候,伍世豪就愣住了。
他一下子回想起好多事来。 或许不该报仇,或许不该把阿花送走,或许当初就不该去揽自己根本付不起的责任。
后悔吗? 后悔。
枪声减弱,直到彻底消失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阿花。”
但是阿花还是那个小女孩啊,她根本就没变。 伍世豪有点恍惚,那变的人是谁呢。
“啪。” 枪落地的声音,让伍世豪重新回到了有声音的世界。
他与阿花面对面的躺在地上。 远远的,他看到阿花的嘴唇微动。
“没事了。”
终于,阿花变成了挡在他面前的人。
12
太阳照常升起,道路清洁工习以为常地搬运尸体的时候,也没发现这个女孩脸上的笑容。
伍世豪知道吗,伍世豪到死都不知道。
阿花知道吗,阿花什么都知道。
—完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