–刘启x王磊
–雷大脑袋在戏里都没个名字 只能叫他大脑袋了
–不磕细节
–短 完
–
他们告诉我,我在床上躺了二十八天。
醒来的时候我以为天是黑的,检查体征的医护人员说,这是地下城的上午八点半。
我被安置在一间小房间里,清醒后仍需静养。
这里的时间感和空间感都很迷幻,就好像在除夕一睁开眼,就到了今天。
我记得我大哭了一场,也不知道是为了姥爷,为了刘培强,还是为了整个地球。
医护人员进来了两次,我除了大哭,连赶他们出去的力气都没有。他们不得不给我注射镇定剂。
再醒来时,我就被允许回家了。
—
我有了自己的车,刷卡时会听到"刘启"这个名字。
因为在点燃氢气引爆木星中做出的贡献,我甚至获得了一份检修员的工作。
国企,铁饭碗。
朵朵没有被学校开除,成绩平平但还说得过去。
生活没什么起起落落。
直到那天她放学回来跟我说。
王磊没有死。
我问她怎么知道的。
她说听那天路过那个大脑袋二道贩子那儿,她亲眼看到了。
我问了她三遍,真的是他吗?没有看错吗?没认错人吗?
她说是的,肯定是他。
她问我怎么了?
我想了很久,只能告诉她,以后少往那个大脑袋那儿跑,他不是什么好人。
—
以往我的体能一直很好,跑这么远不至于累成这样的。
可是那个大脑袋二道贩子翘着二郎腿看着我的时候,我弯着腰喘着粗气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。
"哟,启哥啊。你们没点儿眼力见儿?还不给启哥端把椅子来?"
他的声音嗡嗡的响,我缓了好久才能听清。
我没有跟他废话的功夫,开门见山问他见没见过王磊。
他也是个精明的人,不明说,先问我找他干嘛。
这才让我想起来,我找他干嘛?
我以为他死了,我想感谢他救了朵朵,没能救他我很内疚,我很想很想见他……
最终我紧盯着那个大脑袋的小眼睛,告诉他:
我还有帐没跟他算。
–
后来的日子依然一切如常。
我考下了驾照,做一些运输工作。
我常会出去转转,每次大脑袋都会跟我打招呼,我没再问过他王磊的事。
是王磊自己来找我的。
那天我回到家时,他站在门口,拄着一根拐杖,另一只手抱了一个箱子。
我很惊讶,甚至有点抱头痛哭的冲动,但是我忍住了。
忍得很彻底,连招呼都没有打。
钥匙对了两次都没插进去,我拿着钥匙一通猛戳。
他的声音有点儿沙哑,很陌生。
他说,拿错钥匙了。
我低头一看,十字的锁芯和扁平的钥匙。他笑了,我瞪他。
朵朵还没有放学,我让他随便坐。
柜子里没有茶叶了。
姥爷说在地上的时候茶叶用来招待客人,可是茶叶在地下生长不了。
我倒了两杯白开水,坐到他边上。
见他不说话,我也有点尴尬,他是个不善言辞的人,而我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最终还是由他先开了口。
老韩的事,我正式向你道歉。
连最基本的寒暄都没有,很像他的风格。他把那个箱子推给我,让我拆开。
是姥爷的骨灰盒。
多愁善感大概是一个人真正成年了的标志。
我没有想到眼泪会从眼眶里喷涌而出。
王磊知道我是个很要强的人。
全程他一句话都没有说。
–
后来我连问了他很多问题。
不是死了吗?怎么又活了?明明没死这么多天不声不响都跑去干嘛了?等等等等。
他皱着眉头揉着脑袋显然听不明白。
等我把全部的问题一股脑儿丢给他,然后死死地盯着他时,他才幽幽开口:搜救队来得很及时,发现废墟中还有生命体征,又把我挖出来了。
我指了指他的腿,都这样了军方还允许你出来蹦跶?还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找我姥爷的尸体?
我没有别的意思,是那些没来得及解释的问题一直再往外冒,收都收不住。
而他一直是个严谨的人,总会严肃的回答一些问题。
他说,作为军人,我为老韩的牺牲感到惋惜,但这是不得不做的决定。但他是你和朵朵唯一亲人,这是我个人能做的补偿。
他的话说得滴水不漏,让我没有理由不去接受。尽管这样我的情绪还是很激动,险些一拳把桌子砸翻。
我朝他怒吼,怎么不怕再把命搭进去?
他点上了一根烟,皱了皱眉头。
听得到,喊那么大声干嘛?军方派医疗队做过评估了,就我这样,不出意外以后是上不了前线了。生啊死的,我不在乎。
那天,借着无处排解的情绪,我说出了这辈子最肉麻的一句话。
你不在乎,我在乎。
说完我们俩都愣了好半天,好在他没再说什么。
他看了一眼钟,说要走了,我说送他,他说不用。
后来在我的逼迫下,他留了一串电话号码。
他说也好,不然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,再不会联系了。
那天朵朵放学回来,很激动地跟我说,老师说,这个世界上能让一个人放弃原则和理智的,是感情。
她问我,感情是什么?
我告诉她别听老师瞎放屁。
实际上我也没法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。
–
我的脑袋里就像话筒对面的忙音一样嗡嗡响,然后接通了,对面不是他的声音。
“谁啊?不买房,没兴趣,没事儿挂了。”
我找王磊。
"谁?你等一下啊。"
这个声音也很熟悉,后来我才知道,王磊和那个大脑袋二道贩子从前就是朋友。
电话那头王磊的声音闷闷地,问我什么事。
我瞥了一眼刚对过口供的朵朵壮了壮胆子,朵朵特感谢那天你救了她,想请你吃个饭。
他说不用了。
我一着急,就把电话丢给了朵朵,她硬着头皮,又是好嘛好嘛又是来吧来吧,才把那个铁面王队长给说动了。
我说来家里吃,他拒绝了。
最终订在了离那个倒卖防护服不远的老北京餐馆儿。
–
中国人的厉害之处就在于能把仅有的材料做出千百种花哨的菜品。
朵朵盯着满桌各式各样的蚯蚓,除了哇什么都说不出来。
王磊问她吃过白米饭吗?
她摇头。
王磊突然对我说,老韩死的那天,我突然意识到,这趟两千五百年的流浪,是地球的流浪,不是人的流浪。
他知道我没明白他的意思。
他说,上头说流浪地球计划的时候我只知道执行。可是后来我发现,我们只是漫漫旅途中微乎其微的一部分,我们这一代人终究会被历史的长河覆盖,我们之后的无数代人都将被覆盖。孩子们会不知道米饭的味道,太阳的温度,那等我们死去时,流浪地球在寻找的是什么呢?
他不常说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哲理,我也不好为人师。
这个问题太宏观了,我深呼吸了好几下想不到什么哲学道理来回答他。
老东西说过,一个人吃五个馒头吃得饱,但只吃第五个馒头吃不饱,这就说明前四个馒头都是有意义的。
我特别认真地看着他,好像只有这样的认真才配得上回答他难得的煽情。
王磊,来过都是有意义的。
他避开了我的目光,点了点头。
–
饭桌上没什么不能聊的,我知道了,他曾经有一位美丽的妻子和一个可爱的女儿。照片上的女孩笑起来跟他很像,如果没有灾难,如今应该已经会叫爸爸了。
他还有两个好朋友,曾经都是军人。一个和刘培强一起,在领航员号里,生死未卜。还有一个就是那个大脑袋二道贩子。
我说那个大脑袋看起来不像什么好人。
王磊笑着摇头,说他只是找不着使命感了。
这不是我第一次发现,当这个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大兵哥脱下装甲时,没有看起来那么强壮。我伸出了手,就好像离木星最近的那一刻,又缩了回来,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我一直给他倒酒,他的酒量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更好一点。
说来惭愧,最后是他撑着拐杖把我送回家的。
等朵朵睡了,我借着酒劲儿抱住他,我告诉他我想要他。
不出我的意料,他拒绝了,并在我准备霸王硬上弓的时候一个侧身摔把我摔到了床上。
那天之后,虽然有点不好意思,但我还是经常往大脑袋那儿跑,频率高到他不得不跟我挑明。
那次是个意外,王磊不在我这儿,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。他眨着真诚的小眼睛,让我不得不一无所获的离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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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这样过去了好几年,平淡到我惊讶于一场灾难结束和一个人消失,真的可以仿佛从未发生从未出现。
接到一个活儿,军区一个小警员的车底盘有问题,要修一下。
他那台车又新又亮,一看就是用法不当,跟我刚开车那会儿一样,横冲直撞,才出的问题。
看到我的工牌时,他突然惊讶地大叫,说他听说过我。
这不奇怪,可能是李一一,可能是周倩,甚至可能是蒂姆。
他说,我们教练员说起过很多次,他说你是个很有使命感的人,他总说使命感很重要。
我愣了一下,这个词很熟悉,好像是来自苏拉威西的呼喊,把我扯进一条鸿沟。
等我回过神来,感觉自己被一双手从车底拉出。接着听到砰的一声,是车落地笨重的声音。
你想什么呢?脑袋差点就成肉饼了。
是那个小警员把我拉出来的,反应还算敏捷,好好培养是块好料子。
没等我想明白自己怎么会再犯这种低级错误,就看小警员朝一边跑去。
我该想到的,坐起身时,回头看到的,是王磊。
他揉着肩膀从地上站起来,看到我以后,也没有什么寒暄,只跟一旁的小警员说,看到了没?修车前不检查千斤顶跟行动前不检查装备是一个道理,我晚出现一秒,你看见的就是一具尸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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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没怎么变样子,刮了胡子看起来斯斯文文的,头发也长了,肯定做过造型。我跟他说新发型不错,他有点不好意思,说是大脑袋改行搞理发了,非要在他脑袋上试一试。
这些年他过得还算不赖,外伤好彻底了,被爆炸那股冲击力伤到的五脏六腑目前也没出过大问题。
上头正缺人手,不仅原谅了他用假防护服出去捞我姥爷尸体的事儿,还给了他个在军队搞培训和后勤的工作。
我点了根烟给他,他说不抽了。
事实上他也没有抽过几次,迷茫前没抽过,迷茫过后也没抽过,人只有在迷茫的时候才会抽烟。
我把烟头丢到地上捻灭,突然看到他在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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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我的第一次。
在我的单人床上。
直到我们都筋疲力尽。
他反抗了很多次都被我化解了。事后回想起来,这可能是他对这段关系的默许。
我在他的脖子上啯出了个红印子,又凑在他耳边故意把热气呼在他的耳朵上,我告诉他,盖过章就是启哥的人了。
之后的事没什么好说的,我被他踹到了床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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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子过得很奇怪,好像没几天朵朵就毕业了。没几天就工作了。
我对她的择偶除了严禁中澳混血别的没有要求,再后来她就搬出去了。
王磊每天早上叫我起床,晚上谁先回家谁做饭。
我们偶尔会在工作时相遇,我会在没人的时候亲他一下。
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了,再没什么大风大浪。
他说的对,流浪的是地球,不是人。
–完–